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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2章 借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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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紈自從得了勞氏的信,便在盤算旁的法子,那《凡界游歷記》上,對於“力”之一說頗有獨到見解,更例舉了十數種“借力”之法,其中大半以上匪夷所思,實在難解其中真意。倒有“水力”、“風力”、“汽力”等幾種,巧思精妙,令人嘆服。

李紈的莊子本是臨著河渠的,當時只為了臨水多村莊,雇人幹活便當些,如今倒成了意外之喜。便連著數日,進了珠界內潛心研究這“水力”之說。以水車風帆之類,來理解這水之力與風之力是甚為容易的,但若要落到能用來紡紗織布,則又不是一般的瑣碎了。

尤其其中的傳力,涉及的機關尺寸,對於李紈來說是十分陌生之事。幸好早在之前煉制那些機械時,已有所接觸。這番精力耗費又遠勝上回。待李紈將那靈界大能所述所畫,都看清弄懂了,又再拓印道藺草紙上,另附了分解圖與安裝圖,已經不知在珠界內耗了多少時光。

還不算完,又為了適應這“借力”而來的便當,將那紡紗和織布的機子略改了些地方,可以不再限於李紈所煉的那幾部,另用了木鐵等料照圖紙做出來,也能以水力拖動。速度等自然比不上李紈煉器所得的機子,且個頭都極大極笨重的,卻是在如今這個外界能做出來的東西。

圖紙都齊全了,又將關鍵的部件煉出些來,這次不比上回,都是些裉節兒要件,裝不滿一箱子。李紈長出一口氣,換了衣裳,去外頭自己布的息壤靈植園內散散。如今李紈將那流年偷換陣調得更慢了些,雖能見花開花落,卻無有四季變換,總讓人疑惑這光陰何在。又細想這番所為,不過是為了勞氏一番叮囑一番功夫,雖也有利益往來,到底也有情義。且又不費什麽,橫豎都是珠界內現成的東西。她自然不知她這隨意所為,要帶動外間多少勢力變換。

長日在珠界內待了,有時便懶於出境,若是天□□熱鬧喜慶的,只怕受不得這容生不納命的枯寂冷清,李紈卻只覺清靜舒暢。只這太一無傷經的“境”字一說,卻了無進展。索性放在了一旁,取了其他的書來看。

這日又翻到《狐說凡人》,玄狐說及凡人是非,言道:“凡人有雲無事生非,正是是非之妙論。所謂‘是非’者,不過是此人此時於此地之判,恰因此人此時此地只能做此番思量,再無旁的可能,越發認定此‘是非’為‘真’。且凡人之思量,發乎‘己’,限於‘知’或‘利’,又多為七情所擾,偏頗實重。故有言,人莫知其子之惡其苗之碩,皆由於此。”

李紈讀到此處,一時失神,不由得想起先前的疑惑——為何王夫人對賈蘭的壯骨湯藥那般態度。如今看來,從王夫人來說,寶玉自然親過賈蘭,一則是隔代,二則賈蘭之母本就不甚合她心意,這便是個“己”,既有“遠近”亦有“好惡”。

她又不知那湯藥是靈界大門“魑魅莊”的方子來的,一絲一毫差不得的,只不過當個平常的補方罷了,稀罕在於裏頭用的現成的藥物都是難得的珍品。如此一來,既不知其中之“險”,光看到了其藥之“珍”,難免有所惦記。這便是“知”之所限,想來若是她對魑魅莊有所了解,再給她幾個膽子也不敢讓寶玉用這些東西。

又有“利”,寶玉出息了,第一個要孝敬的便是親娘王夫人,賈蘭出息了自然也要孝順王夫人,但是前頭有個親娘李紈。便是為官做宰立了大功的,也只聽說封賞其母,少有先封賞其祖母的。如此一番想來,自己也難有所“怨”了,樁樁件件,幾乎是應當應分的“為難”。想到此處,不由失笑。這下心裏對府裏人的言行舉動,倒多出一份旁觀細看的閑情來。

許嬤嬤再來時,李紈便將這陣子辛苦所得一一交代了,又囑咐她帶著那一箱子要件回去。許嬤嬤翻看了一回,一時間不得要領,聽了李紈“借力”之說,直念阿彌陀佛,實在是在日常想象之外。

李紈道:“這些東西,得有懂行的人才行,常人便是給他,一時半會兒也看不明白。”

許嬤嬤道:“如今莊子上,段高與他的大小子對那些機關消息最是熱心,尤其是他家大小子,好些東西都能修了。為這這個,還學了木工和鐵器活兒,如心先時罵他不務正業,倒是段高攔住了,讓他塌下心學著,這次沒準剛好能用上。”

李紈點頭道:“這些圖樣嬤嬤拿著,便是段高跟他家大小子一時看不明白,也不打緊,千萬別著急就找了不知根底的人來,反倒不好。”

許嬤嬤點頭道:“這個我自曉得的,看看四海商行的陣勢也知道咱們如今這些東西是了不得的。”

李紈點頭道:“如今也只先這麽著,我也不知這些東西真用起來能有多大能耐,若實在燙手的,日後平穩了找個合適的山頭貢了上去便是。只先熬過這一年吧。”

許嬤嬤聽了這話,頻頻點頭,道:“奶奶有此心甚好,雖說一開始也是奔著掙份家業去的,如今這樣,實在是出乎所料。這幹系太大時,抽身趁早。我本幾次想說的,如今聽了奶奶這心思,我也放心了。”

李紈笑道:“嬤嬤,誰家跟我們倆似的,日日為買賣太賺錢愁得慌。”

許嬤嬤略有愁容,道:“奶奶說的輕松,我雖是個婦人,看四海商行和章家的陣勢,也曉得這事幹系恐怕不小。雖則不懂裏頭的曲折,到底什麽都是爬得越高摔得越重的。”

李紈點點頭,說道:“如今還不至於的,我們既是願意脫手的,不管如何總不會得罪了人。”

許嬤嬤道:“已經出來的倒是不怕,只擔心奶奶這頭,若有人存了心思,總想從奶奶這裏得些好處,那就沒個清靜日子過了!”

李紈道:“若真有那時,我便開了庫房讓他們看,看他們能尋出什麽來!”

許嬤嬤忙搖手道:“不至於不至於,奶奶給的圖樣,我與段高都描到了紙上,方拿與眾人看的。這次的也是一般,之後的圖樣還是奶奶找個妥當的地方收著罷。

不是怕旁的,有道是人心不足,雖則章家太太與奶奶是手帕交,可這買賣大了也不是章太太一人能遮得住的,若有心人看了這圖樣用紙,覺出不同來,到時候尋到奶奶,便是奶奶說了只有這些,也未必就肯信了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,什麽事做不出來?”

李紈聽了,點頭道:“嬤嬤這麽一說,倒是我疏忽了,你與段高描畫這個得費多少工夫?不如這次嬤嬤先去,三五日之後再來,我再給嬤嬤一份平常紙張的。反正也不差這些時候。”許嬤嬤看看那厚厚一摞圖樣,想想自己跟段高半懂不懂的艱難,便點頭應了。

李紈晚間取了竹紙,調動神識描畫圖樣,不過片刻功夫。又將新得的圖樣放在流年偷換陣中,待其色古舊,方收了起來,幾日後許嬤嬤果然又來,收了圖樣細看,不住口地稱讚李紈實在有些手段。李紈笑道:“家裏幾代都好書畫,難免有真假之說,我雖不才,那些蒙人的手段總知道些的。”許嬤嬤點頭笑道:“這便是忠臣要比奸臣更奸方才能行。”

許嬤嬤走後,常嬤嬤便去黛玉處尋王嬤嬤,王嬤嬤將其讓至自己房中,常嬤嬤方取出了信件交予她,又嘮了幾句閑篇才告辭出來。剛出去碰到媚人從隔壁間裏出來,常嬤嬤笑道:“有些時候沒見著了,可大好了?”

媚人擡頭看到常嬤嬤,忙笑道:“勞嬤嬤惦記,可算大好了,前些日子剛回來伺候的。”

常嬤嬤道:“如此便好,你也是個有後福的。”

媚人嘆氣道:“可惜了可人姐姐!”

常嬤嬤勸道:“你雖大好了,也不宜太動心緒,這場風寒實在厲害,都是沒辦法的事。”

媚人道:“誰說不是呢,我實在是運氣,搬出去幾日,雖是湯藥喝著,仍是高燒不止,後來我娘聽說西山破落寺來了個癩頭和尚施藥,便跟著隔壁王大娘一起去了,討回來兩顆藥丸,吃下去,過了兩日,竟真的好了!後來我還說要與我娘一起去那寺廟謝那和尚,隔壁大娘說那和尚施了三日藥便跟一道士一起走了,哪裏還尋得到人!”常嬤嬤連連念佛,道:“真是遇上有道真人了,這也是你的福分。”

正說著,寶玉屋裏傳出一陣笑鬧聲,媚人臉色微僵,常嬤嬤笑道:“寶二爺這裏,總是這般熱鬧。”

媚人道:“這幾日園子裏開了頭茬的玫瑰花,二爺正淘漉胭脂膏子呢。”

聽得寶玉笑聲,又聽他嚷嚷:“快快攔住,待我抹她一臉!”

便見一個極為水靈的小丫頭掀了簾子跑出來,一身水綠衫子好生俏麗,常嬤嬤看了道:“好俊丫頭!”

媚人道:“這去了個可人,老太太便把這個小丫頭給了寶玉,是早先賴嬤嬤送上來的,別看年歲小些,針線功夫是一等一的好。在老太太屋裏時,除了老太太的針線旁的什麽都不幹的。二爺給取了個名字,叫晴雯。”

常嬤嬤又看了那丫頭幾眼,笑道:“這名字也俊得很。”

回到了院裏,李紈又在忙活賈蘭的補藥香湯,常嬤嬤便跟閆嬤嬤嘆道:“這寶二爺那裏,剛去了個丫鬟,便趕著給添上個更好的。哥兒的奶嬤嬤,這麽些日子還沒半分動靜。”

閆嬤嬤道:“奶奶倒是巴不得如此,又來個東打聽西打聽的,還得費勁應付她。”常嬤嬤道:“話雖如此,到底這太不平了些。”

閆嬤嬤道:“如今這府裏,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了,老太太看的著的地方,還得往明媚鮮妍了布置,旁的嘛,就難說了。”

常嬤嬤嗤道:“越是這個時候,越是一個個都想往自個兒兜裏裝,眼看著要沈的船,誰能救?不過是各自多裝些細軟罷了。”

閆嬤嬤笑道:“你既明白,又不平什麽?”

常嬤嬤也笑了,拍一下手道:“幸好大奶奶是個有福氣的,這許嬤嬤也是個能幹的,以後哥兒再得個好前程,真是什麽都有了。”閆嬤嬤聽了不住點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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